“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
11月的第一個周末,早晨我還在迷迷糊糊地做著夢,突然被一陣女人尖利的咆哮聲嚇醒了,聲音是從隔壁傳來的,隱約聽得見一些話;“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你做了什么!我真的受不了了”期間夾雜著一個憤怒的男聲,好像也在控訴和指責著什么,接下來就是女人歇斯底里的抽泣、吼叫……
隔壁的女人,孕期我經常看見她,面色浮腫憔悴,頭發蓬亂地挽在腦后,扶著腰蹣跚地走著。有時和她打招呼,她也就是靦腆地一笑,偶爾聊幾句,聽她說這是第一胎,辭了職專心待產,下月初就要生了,只有這時,她疲憊的眼神里才劃過一抹期待的亮色。前幾天新生命如約而至,偶爾能聽見嬰兒奶聲奶氣的啼哭,我也替他們感到奇妙和喜悅。然而這個早晨,她的哭聲里透著傷心和絕望,真想穿墻而過去抱抱她。
中國產后抑郁的女性越來越多了。在發達國家,產后抑郁的發病率是10%-15%,而研究顯示,在中國,發病率可能高達37.5%,也就是每10個新手媽媽里有3-4個都經歷過產后抑郁的絕望。
我隨手搜索了一下新聞,僅2017年,數據就觸目驚心。
2017年1月6日,湖南湘潭31歲的媽媽,抱著一雙兒女跳樓,留下15頁血淚遺書。
2017年2月9日,廣州番禹區一位母親抱著幾個月大的孩子跳樓。
2017年6月24號,上海閔行新手媽媽將5個月的孩子扔下5樓,隨后自己也縱身跳下。
2017年6月27日,重慶媽媽抱子墜樓,警方調查為產后抑郁癥。
2017年9月7日,濟南年輕媽媽和8個月大的嬰兒服毒身亡。
2017年11月26日,長沙市產婦從34樓跳下,她的孩子剛剛滿月。
更讓人覺得難受的是,即便跳樓,也無法得到家人的理解,上海那個新手媽媽在跳樓大難不死后,她婆婆是這樣說的:“我兒子說了她(媳婦)兩句,不上班,連孩子都帶不好!”她的公公是這樣說的:“她沒有什么承認錯誤的想法,可能是心腸太硬了。”
碰上這樣的夫家,不抑郁才怪呢!
都說孩子是愛情的結晶,可現實情況是剛生了孩子之后,夫妻關系的幸福感往往降到了歷史最低點,曾經閨蜜給我講她的親身經歷,凌晨數次起床喂奶拍嗝換尿布時,身邊的老公鼾聲如雷,不動如山;老公下班回家,象征性地像飼養寵物一樣逗逗孩子,讓他換個尿布還把娃摔在了地上,孩子哭得地動山搖,他的目光還不肯從手機游戲上挪開,仿佛哭的是別人家的孩子;和婆婆發生了矛盾,老公堅決站在他媽那邊,還責怪她不懂事,讓他媽受了天大的委屈,第一個離婚的念頭,就是從那時默默在心頭涌起的。
我表姐去年生了孩子,我們歡歡喜喜地把她從醫院送回婆家坐月子。沒幾天,她就哭著給我打電話,說她要離婚,我火速趕過去看她,見到她的一瞬間,我的心都碎了,平日里精致到指甲蓋,在職場風風火火的表姐,此刻像個女囚,頭發雞窩一樣頂在頭上,
一件松松垮垮的喂奶衫上都是奶漬,胸口到脖子因為漲奶爆著青筋,一雙大眼睛腫得雙眼皮都快沒了,懷里抱著一個蠕動的“小怪物”,她婆婆冷著臉開口了:別人家生了孩子都高興還來不及,她整天就是哭,你勸勸她,再哭下去,就回奶了,我跟她科普:阿姨,表姐可能是得了產后抑郁癥了,需要家人關心和開解,她婆婆一臉莫名其妙,抑郁?她抑郁啥子,她生了女兒,我們家都沒有人怪過她啊,嗯,我知道表姐抑郁啥子了…
我把她拉到房間里,問發生了什么事,她說,自己已經連續幾天沒休息好了,婆婆怪她奶水不好,喂不飽孩子,每天都嘮叨要她給孩子加奶粉,她不同意,心里又焦慮,就和婆婆爭吵了兩句,結果婆婆哭著跟兒子告狀,說媳婦給她臉色看,沒受過這種氣,要回老家,我老公昨天半夜沖到我房間要我給他媽道歉,我不肯,今天早上老公竟然對我大發脾氣,讓我不道歉就滾,一瞬間,真的有了把孩子扔出去然后跳樓的沖動。
不過最終,表姐沒離成婚,婆婆回了老家,孩子飛快長大,老公也依然顧家愛家勤奮工作。他們都不再提那場風波,現在她的朋友圈里也是一派家庭和美的景象。但是有天她對我提起婆婆遠程催她生二胎,并讓她從現在開始要多喝蘇打水改變酸堿度,她臉上的那種恐懼和恨意,即使過了這么久依然沒有一絲減少。她說,
“一個女人如果在婚禮上和月子里受過傷害,一輩子都刻骨銘心。”
女人為何偉大?從懷孕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是以精神和肉體上的自我犧牲去換取人類基因的延續,這個過程并不像文藝作品里描述的那么唯美,她們要忍受孕吐、臃腫、抽血、產檢、陣痛、側切、剖腹,大出血甚至是羊水栓塞的生命危險,去孕育一個擁有對方血脈的小生命,女人因為愛你,才將自己的身心整個奉獻出來,男人你不應該為你自己的后代做點什么嗎?你們既然半夜能起來精神百倍地看歐洲杯,為什么在深夜媽媽們疲累至極的時候,你們卻能睡得跟豬一樣?比如我,不讓老人插手,也沒有請外人,自己咬著牙把孩子帶了下來,我老公和他朋友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總說小妹在剛生完孩子的前幾個月,24小時都是睡眠剝奪狀態,睡眠不足人很容易精神崩潰,只要不是小妹必須親自做的事情,我都讓她抓緊一切時間休息,拍嗝,換尿布,手洗衣服,哄睡,洗澡,按摩……這些基本技能都是爸爸能獨立完成的。剛開始一個月,我困得站著都能睡著,但后來我能做到半夜哄完孩子就秒睡了。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影響工作,就算影響一點工作也是應該的,做這些小事,其實沒有為她分擔多少,但是在心理上是一種巨大的緩解,讓她知道有人在和她一起并肩戰斗,記得才生完小孩,被推出來的走廊上我看到老公碩大的腦袋貼在手術室門的窗戶上看我,事后他給我說,不知道我啥時候出來,怕我出來的時候一個人,心里會難受,所以他連孩子都沒有去看,一直等著我出來,那一刻,我的心是溫暖的,共同歷經了帶孩子的酸甜苦辣之后,他更理解我的犧牲,我也更感激老公的體貼,孩子長大后也和爸爸特別親近,我們的感情非但沒有因為“第三者”的插足而變得冷淡,反而更加堅實篤定了。
馬伯庸在一篇文章里寫到他在初為人父之后的心態:多體諒一下你的老婆,你被剝奪的只是時間,你老婆被侵占的可是半個人生和健康,如果男人都有這樣的思想境界,
中國女性的產后抑郁能減輕至少一半了。
